我中学时代的“艺术人生”

时间:2022-11-08 20:05:03 来源:网友投稿

上个世纪60年代初我在哈尔滨市四中读书,学校号召办漫画壁报,我跃跃欲试。因为我上小学时有在学校画黑板报报头的经历,加上初生牛犊不怕虎,自己画了几幅,又从报刊上抄了几幅,挂了出去。每个班的壁报都挂在走廊里,一比较,发现我们班的壁报办得不错,很吸引人,有了点儿小名气,难免有些得意,

那时学校里文艺活动多,逢年过节或期末放假学校和班级都搞联欢会。“大跃进”年代兴起一种表演形式,叫“报捷文艺”。集体表演,有朗颂,有演唱。无论是班级联欢还是学校汇演,都少不了报捷文艺。各班都暗自较劲,拿出看家本事争荣誉。编脚本的任务落在我头上,这多少满足了我的创作欲望。

同学少年,人才济济,特别是仰望高中年级的同学,他们的演出让我大开眼界,他们出的板报报头和插图逼真传神,引我进入了一个新天地。初中第二学期,市里要搞木偶戏汇演,学校成立了民间艺术团,准备参加汇演。我被指派当团长,主要任务是写剧本和处理一些杂事。我虽然对文学有浓厚的兴趣,但对编写木偶剧本很生疏。同学们自己动手做木偶也步履艰难。做了改,改了做,反反复复,还是不尽如人意。负责民间艺术团工作的老师叫张世俊,个子不高,额头开阔,待人很和气,虽然努力说普通话,但仍然带着很重的南方方言语调。因为民间艺术团的所有活动都是课余时间和假日进行,面对这几个热情很高又毫无经验的学生,张老师那一份辛苦自不必说。

首先是编写剧本。我那时年少而心气颇高,满脑子想的是大主题、大题材,对少儿题材没兴趣。参考老师找来的有关故事和剧本,加上我自己的一些想法,终于拼凑出了一个剧本。内容是歌颂劳动光荣的,主人公是森林里的小动物,熊妈妈、熊宝宝什么的,还有一个小蜜蜂参与其间,至今还记得几句主题歌歌词:“小蜜蜂,采蜜忙,飞到东,飞到西……”这词和曲大概也是从什么地方移植来的。忙了一两个月,终于有了自己的节目,大家都松了口气。汇演在市少年宫剧场进行。节目很多,整整演了一天,下午才轮到我们出场,效果还不错。

演出结束后,民间艺术团没有解散,张世俊老师不知从那里弄来四个木偶像,都是当时世界级的政治人物: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日本首相岸信介、南越总统吴庭艳、南朝鲜总统李承晚。这些被夸大了的漫画木偶像特征突出、生动逼真,从艺术角度看颇有品位,让我们爱不释手。当时无论是社会上还是学校内,政治热情很高,为了配合国际国内形势的宣传,常演些即兴的活报剧。这回,这四个形象逼真的木偶派上了用场,我们用它们来演出,抨击美国在亚洲推行的侵略政策,以活跃学校的文化生活。

那时学生每年都要下乡劳动,民间艺术团带什么节目下乡演出,学校费了很多心思。现有的节目不符合农民的欣赏习惯,学校派我们到市民间艺术团观摩学习。我们到位于道外钱塘街的民间艺术剧院,参观他们的木偶、皮影道具,在后台观看他们如何操作这些道具,学习他们的唱腔,还从头到尾地看了一场当时盛演的皮影戏《秃尾巴老李》。同学们大开了眼界,雄心勃勃地想搬演这一大戏,可考虑到道具的庞杂,演员阵容的缺失,最后决定学一出既操作简单又能在农村受欢迎的剧目。选来选去,最后落到皮影戏《猪八戒背媳妇》上,这个想法得到市民间艺术团领导的支持,除提供演出剧本外,还送给我们一套皮影道具,省去了我们自己制作的麻烦。演猪八戒的同学叫田渭滨,演孙悟空和他变的媳妇的是一名女同学,他俩很有表演天分,嗓子都不错,不仅很好地掌握了皮影戏的唱腔,也很快掌握了皮影人物的操作表演。临近秋收,民间艺术团的同学们满怀信心地跟着下乡了。

先是坐火车,在一个小站下车。这里道路泥泞,有的地方还积水,走起来很吃力。民间艺术团带着道具,生产队准备了车马来接。等车时,听见一位带队老师一脸愁容地打电话,向学校领导汇报情况,那时长途电话效果不好,老师大声喊着。从他断断续续的喊声中,我们听出来有初一的同学病了,还有几个女同学来“例假”,担心路上出问题。听着老师焦急的喊声,民间艺术团的同学把目光投向我。我从他们的目光中读懂了含义,犹豫了一下,大步向老师走去,告诉老师,民间艺术团的马车可以让给生病的同学坐,我们随大队步行。老师问,你们行吗?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回答:行!老师总算松了口气,放下电话向站前广场正在集合的队伍走去,不一会儿,领来了几个女生。马车来了,女同学上了装道具的马车。本来我们商量好,让民间艺术团的三名女同学跟着坐马车,她们执意不肯,坚持和我们集体行动。

让马车的事让民间艺术团的同学心中都升腾起一股豪情。七八里的泥泞道路,鞋走掉了好几次。到地方后,学校对民间艺术团很照顾,不让我们下地,一心准备演出。但同学们心气很高,在集体活动中谁也不愿落在后边,都照常和其他同学一起下地,只是到演出那天下午,才集合到生产队大院里做准备工作。这里有几间房的办公室,窗户开得很大,把窗户打开,正好可以挂演皮影的幕布。室内灯光头天晚上就调试过了。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晚上一台好戏登场。

演戏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下午不时有人来打听消息,有些孩子一直逗留在院子里张望、打闹,我们这些准备演出的学生显出临战前的兴奋,不时检查准备情况,唯恐有什么疏漏,也盼着天早点儿黑下来。天公不作美,傍晚天阴了起来,乌云越积越厚,我们开始担心:万一下雨怎么办。心里有事,送来的晚饭也吃着不香。

天终于黑下来了,院子里的人多起来,黑压压地很快挤满了院子。孩子们爬上了墙头和大树,盼着开场的锣鼓。我们在幕布后做好了准备,希望在大雨到来前演完节目。正在这时,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有人高声讲话。我走到外间门口张望,看到生产队长正背着光,挥着手向社员讲话,传达上级关于开展爱国卫生运动的精神。队长讲得有声有色,社员们听得却没有耐心。人群中不时骚动,我不由得心里叫苦。回头和同学们一说,大家也着急起来。眼看着大雨将至,演出泡汤,心血白流,更对不起社员的期待。而这位队长却显得从容不迫,一板一眼地讲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正着急时,忽听得外边一阵喧哗,压倒了队长的讲话,显然社员们更着急,但队长几句高八度的喊声,把社员的喧哗声压了下去,队长高一声低一声地继续讲。过了一会儿,喧哗声再起,接着又是高八度的喊声占了上风。这样反复几次,我们在幕后沉不住气了,开始责怪这位队长不识时务,不近人情。我们的牢骚立刻被老师制止,老师让我们要耐心。而天公忍耐不住了,突然一股强劲的凉风翻动起挂在窗口的幕布,带进浓浓的水气和刷刷的响声。有人跑进来喊,不好了,下雨了!屋子里的人心一下子凉到底。我再次跑到门口张望,队长终于停止了讲话,意外的是社员们并没有散开躲雨,而是在风声雨声中更向前靠拢,七嘴八舌地催促快点儿开戏。

在正式征得社员们同意后,我们的《猪八戒背媳妇》终于响起了开场锣鼓。演出十分成功。田渭滨和那位女同学的表演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唱腔高亢流畅,对白诙谐自如,操作皮影人物的动作娴熟利落,把戏中猪八戒的憨厚迟钝、孙悟空的狡黠睿智以及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和生活情趣表演得惟妙惟肖。院子里传来阵阵笑声。其实,我的这两位学友不过也是刚上中学的学生,以前对这种民间表演艺术一无所知,演到这份儿上实在是很难得了。外边的雨越下越大,看戏的社员多数没带什么雨具,雨水在头上脸上流淌着,衣服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但整个演出过程没有一个人离去。

人生的起步往往预示着行走的方向,40年前那段温馨往事让我和文学艺术结缘。我一直认为,文学艺术是解读人生的钥匙,尽管后来道路曲折,我始终没有忘记,像当年躲在幕后表演的演员一样,用我的笔向人们展示我所知道的复杂而多彩的世界。(作者系《小说林》前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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